前言:

好的选题何处寻?如何进行文献综述?如何实施研究?数据处理有什么要点?论文写作如何下手?为增进学术氛围,提高研究生学术兴趣,拓宽学术视野,让更多的学生懂研究,能研究,做好研究,写好学术论文,党委研究生工作部策划“研学有术”——学术科研经验分享系列推送,邀请在学术研究方面经验丰富的博士研究生撰稿,分享宝贵的学术论文写作经验,助力大家的科研学术之路。

本期“研学有术”邀请到社会与人口学院2019级博士研究生黄政为大家分享田野调查的经验。

撰稿人介绍:

黄政,社会与人口学院2019级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农村社会学、基层社会治理。曾组织或参与赴湖北、河南、河北、吉林等地的调研,基层调研时长累积达1年以上;参与撰写多篇内参及政策报告;在《社会学评论》《宁夏社会科学》《华中农业大学报(社会科学版)》等期刊发表多篇论文,并有1篇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全文转载;主持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科研基金,并入选中国人民大学拔尖创新人才培育资助计划,参与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北京市社科基金项目等多项课题。曾获博士研究生国家奖学金、中国社会学会学术年会优秀论文二等奖、校三好学生、校优秀研究生等荣誉奖励。

正文:

进入田野之前:从问题出发

理论和方法都是围绕着具体的研究问题并为其服务的,我们选择什么理论、方法,都是由研究问题决定。当然,研究者作为能动的灵活主体,也会因为习惯于采取哪些调查方法而有针对性地研究哪些问题,同时将另一些问题排除在视线之外。诸如我更倾向于做田野调研,那么我在初始提出研究问题时,就不会提出“中国农村教育机会的测量与不平等变迁”这类更适合进行问卷调查和数据统计分析的问题,而会关注例如“法律的乡土实践与乡村秩序体系建构”这样的问题。

研究者在进入田野之前,一般要有相当的理论储备和较为明确的问题意识,现实中研究问题也会随着现实经验的积累逐渐调整,并非一成不变。我们不仅要围绕研究问题有针对性地阅读文献,更要提升层次,围绕研究领域进行拓展阅读。这样做有几个好处:一是能有明确的问题意识并形成理论关注点;二是在田野中实现经验和理论间的互动碰撞,例如我在进入田野之前阅读过阎云翔的《私人生活的变革》,当我进入田野时,会自然将我的田野观察与阎云翔的研究进行对照,分析我所观察的农村家庭的生活与私人性是如何呈现的,从现实中寻找出差异,进而形成新的解释或理论对话点;三是更高层次、更广范围的阅读能帮助研究者突破具体研究问题的局限,让自己站在更高的理论维度,拓宽视野、增加理论厚度。

我通常会在文献阅读和研究有了充分准备之后,从不同角度或不同主体拟出数份访谈提纲。访谈提纲的拟定作为调研指导,特别是对初学者来说是很有必要的。依靠访谈提纲,能够确保自己在调研时不至于无话可说,大脑短路。同时,访谈提纲并非一成不变,而是要根据实际调研情况和内容进行删减或补充,往往我在结束调研时,原本的访谈提纲早已面目全非。

田野的入场

我主要做质性研究,通过田野调查收集资料。根据选题来源的不同,田野进入方式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导师/其他人员安排的课题和任务;另一类是自己主导并实施的调研,主要的区别就在于自己是主导者还是参与者角色。自己主导实施调研对个人考验也更高一些、操作起来更为复杂,涉及到与导师沟通、进度安排、田野心态、田野对接、礼物选择、实施访谈、关系维护等方面。在这里限于篇幅就几个方面简要地进行探讨:

一是田野中如何与受访者打交道。在这里特别想谈及一点和受访者的接触过程,作为外来者,研究者所拥有的权力微不足道,一方面需突破守门人的限制,得到进入田野的许可;另一方面要面对被访者的层层盘问,打消盘踞在心中的疑问。要想从一个完全的外来者进入田野并最终收获到翔实的经验材料,着实不易。要参与到受访者的生活中,需要给予他们充分的尊重。我有一个师兄的硕士论文研究农村人情关系,他就需要搜集农村在婚丧嫁娶中的礼物交换、仪式展演等各方面的资料。但作为一个外来者,如果仅仅是通过访谈,只能得到基于受访者个人经过加工呈现的资料,并且由于记忆偏差,肯定存在不完整和错漏之处,并且婚丧嫁娶的人情关系涉及到农民较为私密的个体信息,诸如谁送了多少礼,和谁家里关系如何等。我这位师兄为了破局,在田野调查中遇到村中哪一家有红白喜事时,自己主动地前去吊唁或恭贺,并且按照村里人的规矩,随上一二百块钱。在调研期间,师兄一共参与了一场白事、一场红事,真正将自己纳入到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习俗和礼物圈中。当随礼人员的名单被张榜公布时,师兄也被村里人所知晓,并通过这个公共场合和平台传遍了整个村庄,在村庄舆论场里面进行发酵传播。这种个人主动参与,用几百块钱换来的是深度参与和人情的积攒与扩展,后来不仅参与的主家对师兄的调研给予极大帮助,其他村民也提供了很大的方便,最终调研得以顺利进行。数年后我再到这个村庄进行调研时,还听到当地村民谈起师兄当年随礼的事情,在当地村民中流传甚广,赢得大家的普遍赞赏。

二是准备礼物。作为一个外来者,在田野中会受到各方的帮助支持,在自身经济能力范围之内,也可以赠送一些小礼物来表达自己的情感。面对不同的个体,可以体现出差异性。特别是对自己的关键引路人来说,准备的礼物也要更加精心。礼物不在于贵,而在于纪念意义。比如在中国人民大学80周年校庆时,人大出了一批校园周边纪念品,就颇具纪念意义。有一位同学在进行博士论文调研时,当地的乡镇干部对调研提供了很大帮助,在2018年调研的过程中,该同学赠送了乡镇干部一个人大笔筒(价格在100元左右),该干部对笔筒很是喜欢。在2022年我到该乡镇调研时,还看到该干部将笔筒摆放在办公桌的显眼位置,并很开心地说起来这一段往事。对于农民受访者来说,可以送一些家庭实用的物品,比如毛巾、香皂等,价格不贵,既表示自己对他们接受访谈的感谢,可以很好地拉进彼此间的关系。

三是田野中如何安放自己。首先是心灵的安放。根据研究者在田野中的行为模式,主要扮演如下几重角色:一是学习者。大多数的田野工作者都是对异己的世界展开研究,当进入到陌生的田野中时,展现在眼前的是全新的事物,包括陌生的人、未知的情境以及差异性的社会生活方式,研究者需要去观察、学习这些新的东西,抛却自身的主观预设并尝试用内在性的视角来理解、体会这些新事物,怀着谦虚之心,向被访者学习。二是聆听者。田野工作的过程是研究者与被访者建立感情并让受访者讲出自己故事的过程,而研究者需要做的就是促使被访者讲出故事并聆听故事。感情的流露在田野中着实必要,不能以理性而冰冷的面孔来面对受访者,唯有与被访者达致共情,研究才能得以开展,资料收集才能够顺利进行。否则只有干瘪的提问、敷衍的回答所造就的肤浅而苍白的文本。三是研究者的身份。作为研究者的我们相较被调查者最大的优势在于能将看似平淡的生活知识重新组合、抽丝剥茧,找到不同经验知识的内在耦合之处,将其归纳为更为抽象化的概括与一般的原理并用学术的话语加以表述,在此基础上力图丰富已有知识体系并对现实生活有所裨益。但需指出的是田野中的研究者角色要与资料收集过程相区别,其是研究者的自我反省抑或在研究团队内部的交流沟通,经验与学术的勾连更多生发于研究者的内在,是其获得资料与固有知识之间的碰撞,被访者往往处于这一过程之外。学术与生活存在一定距离,若强将学术向被访者灌输,只能无法回答抑或得到含糊的回答,需要用生活的话语来应对生活,用学术的话语来应对学术,而由生活到学术的转变则依靠研究者作为中介来完成。

对于身体的安放方面。我的导师在我们每次调研时都会鼓励我们与受访者“同吃、同住、同劳动”,强调我们要融入到被访者的日常生活中。现实的调研经验也表明,在田野研究中若是能和被访者吃住在一起,能收集到的资料要远远丰富于单一的访谈或者座谈会,也更能加深对于研究问题的理解。诸如我在开展土地承包费调研时,就分别借住村委会和村民家里,在村民家里吃饭(需要给食宿费用),这样便于更快地融入村庄,非常有效地推进研究。

田野的离场

田野中的离场和入场同等重要,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心理学中有近因效应,是指在多种刺激一次出现的时候,印象的形成主要取决于后来出现的刺激。对于田野工作来说,则更是如此,因为一次访谈和一段时间的调研结束,并不意味着田野工作真正结束。这一次的离开更像是为下一次的进入做准备。因此在一次调研结束时,要充分感谢受访者,或者可以说“下次有时间咱们再一起聊一聊”,让受访者有继续关系的准备和心理预期。

对学术研究的理解和感悟

去魅化:以平常心对待学术

我自己一直也在思考为什么走上学术这条道路?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是否适合其他的道路,在没有更好的选择的时候,也许闷着头往前走(升学)是一种逃避策略,慢慢地发现这一条路也不错,自己好像也能坚持走下去。我也时常和同学们交流如何看待学术,就单论自己而言,自己对待学术经历了从泛神圣化到平常心的去魅化过程。对待学术研究,就我浅薄的理解就是,一个人围绕着一个领域,不断地学习、钻研,并试图去发现新现象,创造新方法,或者给出新解释。这和农民种地没有本质的区别,农民种地也需要不断试验和学习耕地深度、施肥量、播种时间、如何控制作物生长中的灾害等不确定因素等等。学术研究亦然,都是各自围绕着不同领域不断地探索和试验。在课堂上,一位老师曾说:“不要把学术过分地神圣化,它也就是你们谋生的一条路、一个饭碗而已”,对此我深以为然。以平常心对待学术更能够摆正自己的心态,让自己更快地去着手于实践,而不是仰望着学术高峰而踌躇不前。更重要的是,当褪去学术神圣化的外衣之后,以平常心去对待它,便能够处理好自己内心的情结,不至于让自己在学术面前遭受太多挫折,产生太大的心理落差。

让生活独立于学术

我一直希望能够将学术和生活分开,特别是受到学术的熏陶越多,越是会在无意之间将学术带到日常生活中,特别是以一些学术的、反思性的思维和批判的眼光看待身边人和身边事。实际上,不宜将生活与学术过分杂揉,这样会造成生活的学术化,从而使得生活过于严肃,失去活泼乐趣。也许只有摘下学术的眼镜,我们才能够“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我一直坚持的是,当我回到家,特别是短暂回家时,我不带书(以前本科回家,不带几本书捎着,总是感觉对不起学生身份,但往往现实是拿回家也不会看),也不用学术的眼光和话语去对待生活和家人朋友,完全抛却学术,该玩就好好玩,该学就好好学习,若是不分清楚的话,到头来两者的好处都没有得到。

(编辑:张宇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