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豪
法学院2018级民商法学博士研究生
论文题目:《履行不能的救济研究》
行笔至此,也代表了我的学生生涯即将画上句号。回首来路,各种情愫,好像就此在心中荡漾开来。毫无疑问,博士生涯本身是一段孤独的苦旅,能走到这一步也极其不易,但也正是因为一路走来都有诸多人的帮助与鼓励,才使得这段路途显得不再那么孤独。
感谢我的导师王利明教授,仍记得四年前得知能跟随导师读博时的欣喜,也仍能记得第一次见到老师时自己的“兵荒马乱”。老师对民法最纯粹的热爱,老师的勤奋,老师的质朴,老师的平和,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老师这几年对我的提携与帮助,都将使我受益终身。老师对我博士论文的上心,让我时常为自己还不够努力能达到老师那般勤奋而自惭形秽。这里举一个事例来管窥与老师的相处片段,这正是老师对我言传身教的一个缩影:那日下午陪老师散步,老师聊了一路我的博士论文,并多次嘱咐我抓紧时间,今年本来就像没过一样一晃就过去了,更需要抓紧时间写作。我们聊起了英美法上的目的落空制度,老师立马脱口而出frustration of contract。足见老师功底之深厚。我们对德国法上履行不能理论的建构存在不足达成了一致意见,我也表明我的论文不会最后就简单认为应该按照德国法学家蒙森式对履行不能的类型化建构,从而走向德国履行不能理论的老路。除此之外,老师还回忆起他写博士论文的时候,他们都是拿稿纸手写。后来老师写《司法改革研究》的大部头著作也全是手写,当时老师九十年代在美国访学,根本还不会用电脑,只能手写。我每每在感叹老师真的远超常人能吃苦的同时,深深觉得比起老师那一辈,我们这一辈或许远远还谈不上能吃苦。也希望自己每每想懈怠时,都能记得明德法学楼1023办公室每日清晨办公室的敲字声与翻书声。
感谢我的妻子岳钟秋。这些年,她都是随我一起颠沛流离。四年前,她辞去在苏州的工作,毅然决然随我一起北上。这几年,我们辗转了多个住处,家中大事小事,也多是她在操持。这些年如果没有她,我可能很难能撑过诸多难捱的时光。从某种意义来说,她已经成为了我的精神力量。她总能在我自我怀疑的时候勇敢地站出来,坚定地告诉我,我的自我怀疑都没有意义,告诉我无论我如何否定自己,在她心中我永远都是优秀的。无论我想做什么,她都永远是第一个无条件站出来支持我的人。她身上好像永远都有一股无私的能量,能不停地感染我,以至于让我无法想象没有她陪伴的日子会是怎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2020年那个艰难的夏天,伴随着疫情和我的腰伤,以及我的焦虑,一切都如洪水袭来一般,仿佛要将我瞬间吞噬。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我要接受手术住院时,在北医三疼痛科的病房中,我深夜醒来,看到钟秋挤在地上那张十分局促的陪护小床时酣睡的场景。她就是这样,无论情况如何糟糕,她都没有怨言,并且用她的行动告诉我:“看,其实生活很美,我们无论在哪都能过得很好。”马上我们可能又要离开北京南下,希望我们能就此安定下来,我也必定会更加努力,让她过上更好、更安稳的生活。
感谢我的父母。感谢我父母对我一直以来的包容与支持。在北京的这几年,已经没有办法如之前一般经常陪在他们身边,更多的是通过电话来交流和沟通。我和父母好像都是羞于向对方表达爱意的人,那种囿于中国传统的含蓄的透过行动传达的爱,在我看来似乎更加珍贵。他们总是用他们那一辈人特有的勤劳、诚实、刻苦来向我默默奉献,而从来不试图向我索取分毫。仍然会记得在前年得知母亲生病时,自己在宿舍的对自己无能的自责与愧疚,在母亲身体抱恙时自己不在身边,并且母亲因为怕我担心,一直瞒着我。而她越是瞒着我,我就越是自责。也仍然会记得他们来北京看望我时,我带他们去各种景点时他们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在我永远希望自己能够爬向更高处时,父母永远都是告诫我:只要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就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差不多就好。父母好像从来都没有期望我能做出多大的成就,他们总是告诉我,我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已经是他们的骄傲了。我也希望我能有更大的能量,能够好好照顾他们,能让他们更多地享受生活。
感谢我的硕士生导师李中原教授。即使在博士阶段,老师仍然用心地关心着我在学术道路上的成长。仍然会认真评阅我写的每一篇论文,并指出可以改进的地方。每次跟老师通电话时,老师都会跟我进行两小时左右的长谈,和硕士时期一样,直到聊到天色已晚,老师才会突然反应过来已经跟我聊忘了时间。老师仍然会不停地鞭策我,希望我可以更努力,但同时也会希望我能够保重身体,不要为了学术熬坏了身体。在民法面前,老师永远纯粹天真得像个孩子,也正是老师的这份纯粹,才让我下定决心坚守学术道路,努力成为像老师那样的真学者。
感谢我的启蒙恩师娄爱华教授。爱华老师是我的学术引路人,即便来到人民大学,爱华老师仍然会不断告诫我,来敦促我进步,来教我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每每听到我在学术上的好消息,老师似乎都会比我还开心,他总能为我的进步感到欣喜。当我告知他我未来的去向时,老师还会专门发朋友圈表示祝贺。老师的儒雅风度一直在影响着我。恍惚之间,好像仍然能够记得大约十年前那个在我们的商法以及合同法课间肚子抽着烟的青年,眼神望着远方,脑袋里可能在思考着几千年前罗马法上的艰涩问题,那就是我心目中民法学者应由的模样。
感谢我的恩师方新军教授。还记得今年年初回苏州时与方老师会面的场景。我们一起吃了藏书羊肉,喝了点温黄酒。老师依然如此健谈,席间妙语连珠,他很高兴我最近在读并且打算翻译C.Chaim Perelman的著作,他说他自己也在研究法律修辞学的问题,并且准备写这方面的民法方法论的论文。他也跟我说了很多他年轻时候在意大利和回国后吃过的苦,鼓励我年轻人要能吃苦,虽然在年轻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但是埋头做就对了,必然功不唐捐。正好路上看了十三邀的刘擎的番外篇,发现现在大家又开始对哲学感起兴趣来,觉得很受鼓舞。我们在一个苏州的卖羊肉的小馆子里,旁若无人地聊着维特根斯坦和哈特,聊着大卫休谟和牛津,聊着法律论证理论和融贯。我十分享受这种感觉。我在回家路上写下:“老师还是这样真诚,苏州还是那样美。”方老师就是这样,一如既往。
要感谢的人还有太多。感谢我一路走来遇到的不吝帮助我、指导我的老师们,尤其是高圣平老师、石佳友老师、朱虎老师、熊丙万老师、张谷老师、朱庆育老师、葛云松老师、许德风老师、朱晓喆老师、章程老师、冯洁语老师,不一而足。于我而言,老师们永远是我学术道路上的灯塔。感谢我家的海底捞(捞捞)、一点点和棒约翰(棒棒)三只小猫咪,你们是我的快乐源泉和学术苦旅上的治愈良药。感谢潘重阳、罗伟恒、罗粒仁、龚家侃、邢焱鹏、曾好等好朋友们的陪伴与帮助。
最后,请允许我以我喜爱的、伟大的博尔赫斯的诗《你不是别人》作结:
你怯懦地祈助的/别人的著作救不了你/你不是别人/此刻你正身处/自己的脚步编织起的迷宫的中心之地/耶稣或者苏格拉底/所经历的磨难救不了你/就连日暮时分在花园里圆寂的佛法无边的悉达多也于你无益/你手写的文字/口出的言辞都像尘埃一般一文不值/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外婆和年年。
壬寅年二月初五
公元2022年3月7日深夜
于中国人民大学品园
壬寅年三月廿三
公元2022年4月23日
改定于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